师门天下第一·大师兄篇

注:此文为多人联文,欲知其他故事,请关注二师兄篇,三师弟篇,以及小师妹篇。

叁、金缕衣
夜风呼啸,一星灯火在密林中快速移动,若是有人能捕捉到他的身影,便能看到一黑衣男子提着灯笼禹禹前行,他的身法极为飘逸,每一个起落都稳稳落在前方数十丈之处,快的让人觉得是幻影。
湖周山的西面,深谷沟壑,地势异常险峻,却是草木丰茂,奇花异草随处可见。但常年被雾瘴笼罩,五步之内便难以视物。附近集镇的居民曾想上山挖掘草药来讨生活,却畏惧那让人迷失神智的雾瘴,与随时会踩空滚落的山崖。
那深夜独行的黑衣男子便是外出找寻师父灵虚子的萧远青,他自幼在湖周山生活,且不说每隔一段时日,去城中作工补贴师门日常用度,采摘山间野菜瓜果亦是每日必做之事。上山的路对他而言,熟悉到即便闭上眼睛他也可以走回师门。
只是西面行走不便,萧远青平日里亦是少走那条路,但他逃走时南面供逃生的乌金锁链暴露,北面又是陈齐一常走之路,东面缓坡平坦,必有不少人埋伏,若因他出现暴露了,给齐一惹来麻烦,齐一回来正遇到那些讨债人,可是麻烦。
萧远青倒不担心陈齐一会应付不过来,那些人明显冲他而来,人员分散下,想来齐一的压力不会那么大。只是他曾遇到过雁过拔毛的债主,还要向他们讨要打伤催债人员的医药费,这对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师门更是雪上加霜。
思及此处萧远青磨了磨牙,心中暗道,师父在外面的时日想必潇洒够了,他那点拙劣的手艺也入不了师父他老人家的眼,不如让齐一在师父面前尽尽孝。
要说起来,天下第一门二弟子陈齐一什么都好,唯独做饭这手艺强差人意。几年前,不过一碗阳春面吓退武艺独步天下的大宗师灵虚子,而他的厨艺随年龄日益炉火纯青,俨然黑暗料理界一朵奇葩。
想归想,萧远青倒真不会让齐一给师父做饭,师父本来就不着家,若真吓跑了,他可不知道再上哪里找人。
思绪不过片刻,萧远青已经登上山峰,他看山门前亮着一盏灯,摇曳在夜风中。薄薄的白纸糊住简陋的竹条,却散着阵阵药草的清香,蚊虫蛇蚁退避,照出一片光亮。
那灯笼是小师妹的手笔,小师妹窝在房里做了几天才拿出来。萧远青还记得她说,门前点一盏灯可以照亮回家的路,并要求挂起来。小师妹难得说了要求,他和齐一哪有不听之理,那灯笼便一直挂在山门前。
如今瞧着融融的灯光,萧远青心中一片暖意,默念到,我回来了。

萧远青提着灯笼细细打量,山门被人收拾过,依旧可以看出打斗的痕迹。打坏的屋子边歪斜着二十多个汉子,呼声连天,院子里堆放着一堆木料工具。
这些人看着倒是颇有修房子的经验,材料备的相当齐全,可见是专业以讨债为生,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害人性命。会下达生死不论的命令,更像是另一个一伙人,看来抓捕他和向师门讨债是两帮人。
萧远青心中暗忖,转身看到辣子和咸鱼被摆放在院里的木桌上,晾晒的咸鱼木架横七竖八的靠灶房的墙面上。
“大师兄你回来了。”一声呼唤打断萧远青思绪,他寻声仰头望去,只见一穿着黑色短褂的少年靠坐在院子里银杏树的枝桠上。萧远青弯了弯眉目,见陈齐一无恙,他心中终于踏实下来。
又听陈齐一道,“大师兄你跑那去了?”
“我去找师父了,这么多人我应付不过来。回来便看到院里这么多人,你,你可受了伤?”语带踟蹰,萧远青眼中隐隐透着急切,恨不得当下便扒了陈齐一的衣服一一检查。
“放心,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。”光线昏暗,看的不大清楚,萧远青仍是能透过少年低沉的声线,想到他飞扬的眉目,心中一颗石头落地“那便好,”萧远青又道,“师父明日便能回来,你下来先休息会吧。”
陈齐一闻言跳下了树,萧远青看到陈齐一微卷檀灰色的发间不知何时落了片银杏叶,他想伸手拈去,却发现不知何时陈齐一的个头已经比他高了,面颊上青涩的也在慢慢褪去,从少年长成了真正的男人。正当他入莫名的惆怅,手中被塞了一片被揉的皱巴巴的银杏叶,耳边也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饥鸣。
萧远青心下了然,却故作不知道,他笑道,“进院子就闻到厨房有奇怪的味道,我待会去看看是不是火没有熄,万一烧了房子可不好。”透过微微灯光,他督见陈齐一脸色黑了黑,心下嘀咕齐一该不会是又下厨了,有进步,好歹这次未炸了厨房。“我赶了一天的路,水米未沾,齐一你也要来吃点东西吗?”
见陈齐一点头,萧远青提着灯转身入了灶房,发现灶房也被打砸过,虽收拾过,但墙角堆着的瓶瓶罐罐,空气中飘荡的调料香味,让萧远青眼神黯了黯,好在灶房的器皿多用石器木质不会那么轻易打坏,不然重新翻新又是一笔开销。
灶台上架着一口锅,隐隐冒着白气,萧远青揭开锅盖,一股蕉糊辛辣味冲的人眼睛疼,一锅辣椒煮过时候,泛着黑黄,水里上下浮动着几块煮的发白的咸鱼……萧远青扶额,不愧是齐一的手艺,这锅汤就留着孝敬师父吧,当然这只是他想想。顺手盖上了锅盖,萧远青拎着锅放屋外头。本着浪费可惜,这一锅辣子汤还是明日热热回敬给院子里躺着的数位。
抬头看了看时日,已是过了四更天,无星无月,浓云密布,瞧着是要下雨的势头。萧远青想了想,回屋点了炉子又架了口小锅,洗净白米红豆放锅中小火慢煮,揉了白面,架起蒸屉,蒸好了一锅小馒头。
忙完一切已是一炷香后,他长舒了一口气,才感觉左肩阵阵痛感。又从灶房角落里翻出幸免于难的半坛子咸菜,喊了陈齐一进来,就着粥馒头凑合了餐。

吃过了宵夜,陈齐一带着萧远青来到他屋子后。萧远青住的屋子背后是山顶之上唯一片背风地,他一眼便看到地面铺着的几卷竹席上垫着厚厚的棉被,被窝里裹着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年。少年睡相不大好,大半身体露在外面,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,缩成了一团,瞧着可怜兮兮的。
萧远青心头一软,去杂物间抱了两床棉被,俯身给少年搭上,又借着灯笼微弱火光打量着少年。
那少年看着颇为狼狈,脸上弄的和花猫样,被脂粉遮掩仍是露出不少擦伤,身上露出的皮肉也是处处青紫。萧远青触及少年衣物才发现,少年身上穿的里衣乃是白羽鲛纱制成。白羽鲛纱看着不过与寻常白绢一样,却是用生长五十年以上的白鹤新生的白羽混合鲛绡所织轻纱而制,水火难侵,是世上罕有之物。能如此大手笔将白羽鲛纱做衣服的人,非是一方豪强也必是皇室宗亲。
再看少年皮肤光洁白净,手中无茧,身上又带有脂粉气息。武艺北地尚武,便是女儿家都甚少整日一身脂粉气息。南方却崇尚魏晋之风,好风姿仪容,男子涂脂抹粉亦是常有之事。
萧远青能感觉少年气息内功不过尔尔,想来少年平日里必是养尊处优,身处高位,有侍卫庇护,不需自己辛勤习武。
南方武林,一品堂独大,其余门阀皆被压制,能养得起这矜贵少年非一品堂莫属。
而依齐一的性格肯接纳他,想必与师父有关,少年上山的理由,为讨债,寻求庇护,拜师?皆是有可能的,他跟随师父多年也没少遇到这样的事情,齐一信他,大概也是这缘故。
只是方见师父,灵虚子也未提及此事,固然可能是师父忘记提及此事,也可能是少年说谎。
萧远青想到还记得去寻师父路上遇到的江南一品堂的人马,近来听闻一品堂变故不小,而看少年年岁,莫约和一品堂根红苗正的年轻一辈差不多。
大抵是这一品堂来的小公子家中亲人受变故牵,所以不辞辛苦来投奔师父?
虽是猜想,萧远青心中却已有五分肯定,这小公子不论是拜师,还是寻求庇护,都将为师门带来不小的麻烦。
心头思绪百转,萧远青面上却不动声色,“这孩子是?”
“债主。”陈齐一提起少年口气不好,萧远青却觉得他挺喜欢这少年,一则年岁相仿,再则齐一向来行事稳重,难得见他如此孩子气的模样。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,依齐一的性子就算知道这少年会带来危险,也会不以为意。再者他一落难的少年寻求庇护又有何过错,为了师门安全,便要他离开,或许会误了一条性命。“齐一你要守夜吗?”萧远青见陈齐一点头道,“那我先去休息了。”
萧远青进了杂货间,取了小师妹的备用吊床挂在背风地的两个银杏树间。他又从柜子翻出了两条毛毯,一床丢给了陈齐一,裹着毛毯躺下。心道好在小师妹喜欢吊床,他平日里多备了几个,想不到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。

翌日,萧远青醒时,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,眼皮上下打架死撑不开,又模模糊糊听耳边陈齐一焦急的声音,“师兄!师父师兄没事吧?”
“没事没事,伤后又受了风寒,老大底子好,不碍事,多休息几天就好了。”一只宽大布着厚茧的手摸了摸他额头,“睡吧,有我在。”
远远听到师父说,“诸位远道而来,可惜我小地方一穷二白,没有什么东西招待,不如尝尝我大老远带回来的崂山白花蛇草水。这白花蛇草水又叫崂山圣水,养气补肾,各位辛苦了这么久,砸了小老儿的小屋,又打伤我徒儿,这点面子该不会不给我吧?”话到尾声,已经是满满威胁之意。
萧远青有些失笑,崂山圣水那玩意喝了人才会不好。年幼时,萧远青跟着师父到处求医流浪,被师父哄骗着尝过一次,事后师父用糖葫芦都没有哄好他。师父对着一个眼泪汪汪的小鬼头没办法,只好又上街去,却是不知从哪抱了一个男孩回来,那个男孩便是他的师弟陈齐一。
算了,随便师父玩了。
有齐一在,师父也不会玩的太过分,好在小师妹不在家,若小师妹和师父一起捉弄人,这群人连下山的时候怕是连底裤都不剩。又想到那个可能与一品堂有关的小公子,无论是拜师或是其他,都势必与一品堂对上,不过这对师父应该也算不上什么。
萧远青将连日发生的事在脑边梳理一遍,终于按捺不住困意疲倦再次晕睡了过去。
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
萧远青伤后高热,一连昏迷数日,他醒时才得知自己多了一位师弟,正是那晚的少年。师弟姓林,名涯,手中挥舞练习的是一柄精美华贵的扇子,瞧模样必是出自名家之手。
萧远青透过木窗,看着陈齐一指导林涯练习着基础动作,昏迷期被灌下的苦药一股脑涌上喉头,他皱了皱眉,看着窗外两人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复杂,这少年身份不简单,日后的安稳日子怕是所剩无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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